理查德•阿维顿:风格定义者
[来源:] 2012-05-13 17:32:00 编辑:pookylee 点击: 次
理查德•阿维顿(Richard Avedon)对于时尚界究竟有多重要?《纽约时报》曾评价他的照片“定义了美国在过去近半个世纪来,关于风格、美与文化的标准”;摄影师Annie Leibovitz在接受采访时不止一次谈到阿维顿的作品对自己产生的深远影响;1957年好莱坞甚至以他与其妻子的罗曼史为脚本,拍摄了经典的歌舞片《甜姐儿》,而当时的理查德•阿维顿才不过三十四岁。
作为二战之后最为重要的摄影大师之一,理查德•阿维顿不仅仅是用独特的电影叙事般的视角指明了时装摄影该走向的新的方向,在人物摄影这一方面,他的风格同样独树一帜。《Harper’s BAZAAR》杂志的主编Carmel Snow、影星Marilyn Monroe、公爵夫妇等诸多名流都在他的镜头下展现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而流浪汉、煤矿工人等所谓的社会底层劳苦人民,也曾被这位大师记录下了人们选择性忽略掉的关于生存的残忍事实。他通过镜头,向大家传达了“即使是一张简单的照片,也可以显得颇具力量”。
Fashion in Motion
理查德•阿维顿从小就渴望成为一名时装摄影师。他的父母订阅了许多像是《VOGUE》、《Harper’s BAZAAR》这样的时装杂志,而小阿维顿最大的爱好就是把自己感兴趣的杂志页撕下来收集起来,慢慢研究照片里的场景设定和人物造型。青年时期,理查德•阿维顿曾在著名的《Harper’s BAZAAR》杂志艺术总监Alexey Brodovitch开设的摄影与艺术设计辅导班上进修,并对这位导师推崇备至。“Brodovitch先生就像是我的父亲,有着非常坚定的价值取向和人生准则。他从不轻易表扬某人——这点可能叫很多摄影师感到无法接受——但我正好不在意和相信别人的称赞。他是我唯一的老师。我从他的永不满意的态度中学习到了许许多多。”
自然而然,理查德•阿维顿希望能够为老师的杂志效力,但这个过程颇显曲折。他曾向《Harper’s BAZAAR》递出过十四次的职位申请,甚至在这期间还拒绝了《VOGUE》杂志发来的邀请,终于被聘为了杂志的专属摄影师。《Harper’s BAZAAR》没有看错人。在理查德•阿维顿任职期间,他曾创作过无数张深入人心的时尚摄影作品,帮助了杂志在四五十年代期间树立起了典雅但又不刻意死板的风格,首次将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VOGUE》杂志远远地甩到了身后。阿维顿自己也因为这些作品而声名鹊起。
要知道理查德•阿维顿的风格特殊在哪里,你就必须先来了解在他之前《VOGUE》、《Harper’s BAZAAR》等时装杂志呈现的是怎样的一种风格,也就是战前的时装摄影是怎样一回事。在二十世纪的前半个部分,时装摄影是被Cecil Beaton、Horst P Horst、George Hoyningen-Huene紧紧掌控在手中的。模特们都穿着Vionnet、Chanel的女神式礼服长裙居于装潢典雅的室内,身影隐藏在黑白交织的光影之中,呈现出一种静谧又优雅的感觉。理查德•阿维顿则把模特们带到了其他更生活化、更加戏剧化的场所。好比在巴黎的大街上, Suzy Parker和男伴踩着滑冰鞋,手拉手欢乐地滑行;或者是两人从广场上的群鸽中间穿过。甚至像是赌场、舞厅这样女性很少踏入的社交场所,也被阿维顿选择作为了拍摄地点——穿着Madame Gres百褶礼服裙的模特大笑着,在她的身后是一排正在跳康康舞的艳舞女郎。最著名的那张Dovima穿着Dior的高级定制礼服裙,在马戏团中与黑黝黝的大象相伴。Dovima女性特殊的精致脆弱与大象粗糙简陋的皮肤纹理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反差,也叫这一幅作品成了理查德阿维顿最让人过目不忘的经典之作。用Suzy Parker的话来讲:“理查德•阿维顿是这个行业最好的人,因为他懂得模特们不单单只是衣服架子,而是也有自己的感情。”
来看看电影《甜姐儿》里面,Fred Astaire扮演的“理查德•阿维顿”是怎样工作的,你就能对这位摄影师更加了解了。他叫Audrey Hepburn扮演的模特拿着一串彩色气球在大街上跑过;把Hepburn带到火车站,在一片蒸汽中拍下了那张神似安娜卡列尼娜般的照片;在花店中,Fred往Hepburn的怀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来捕捉Hepburn转身一刹那的音容样貌;甚至是在巴黎的河上,Hepburn垂钓时,鱼儿恰好上钩的画面,也被精准地捕捉了下来。
到了六十年代,理查德•阿维顿的那种活力十足的摄影作品更找到了他的天地。六十年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它是历史上首个被年轻人们主宰的时代。战后的婴儿潮们已经长大成人,他们讨厌父辈们的枯燥死板的规规矩矩,热爱新鲜事物和大胆革命。迷你裙、披头士乐队、摇摆伦敦……这些影响颇深的时尚经典元素都在此时登上了舞台。Diana Vreeland成为了《VOGUE》杂志的新的主编,决定用自己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来书写一曲真正关于年轻人们的赞歌。理查德•阿维顿也被Diana从对手杂志那里挖了过来。在这一段时间内,Twiggy、Jean Shrimpton这样的极为消瘦的模特开始走红,成为了理查德•阿维顿镜头下的主角。Twiggy穿着银色的超短裙,梳着小男孩般的俏皮短发,戴着长到夸张的假睫毛在镜头下轻盈地跳起,成为了六十年代时尚的代表照片。你会发现,此时理查德•阿维顿镜头下的模特们姿态上都有一种超现实之感,而且表现模特裸体之美的照片也开始不断增多,像是Penelope Tree的一张照片,就是她穿这长裤套装,眼神迷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Veruschka赤裸着上身,而马尾辫则被一位苍老的日本武士攥在了手里。这与五十年代的那种喜上眉梢的欢乐之感大相径庭。当然,你可以称赞这一切都是理查德•阿维顿对时代特质的精准把握。
理查德•阿维顿当然对时代特质了如指掌,这一点从他镜头下的模特变化就可以看出。四五十年代时,他最钟爱的模特是Dovima、Suzy Parker这样的古典美人;到了六七十年代,Twiggy、Penelope Tree、Veruschka这样的非常规美人则成了新宠;在二十年代后期,他又开始使用Cindy Crawford、Naomi Campbell、Linda Evangelista这样人高马大健康美艳的女性做模特,用自己的镜头书写了一个“超模时代”的到来。在Gianni Versace的鼎盛时期,他的服装广告几乎都是由理查德•阿维顿来拍摄。Linda Evangelista、Naomi Campbell穿着华服,与全是赤裸的健硕男模相拥入境,摆出高高在尝不可臣服的女王姿态。除了模特外,像是Bon Jovi这样的明星名流也心甘情愿的脱去衣服,在阿维顿的镜头下展现自己的身体。理查德•阿维顿的广告摄影给人印象太过深刻,这些作品还曾汇集成一本名为《Versace:the Naked and the Dressed:20 Years of Versace by Avedon》的画册,而Steven Meisel为Roberto Cavalli拍摄的2012年春夏系列的广告大片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很明显向理查德•阿维顿致敬的意味。
Deeper Work
虽然时装摄影叫理查德•阿维顿的声名远扬,但他并不为此满足。他曾经说过,时装摄影是自己谋生赚钱的手段,而人物摄影则是一直以来想要从事的“更深一层次的工作(Deeper Work)”。在年轻的时候,理查德•阿维顿曾加入到美国的商船队当中,用临行前父亲送给自己的一台小相机帮助船员们拍摄证件上的肖像照。这段经历对理查德•阿维顿影响巨大,他的后期所有肖像照都同证件照一般——全白的背景,只表现人物的面部表情而非穿着打扮。有的时候,他还会故意在照片上留下黑色胶片边框作为特殊效果。
在理查德•阿维顿镜头下留过影的名流无数。尽管阿维顿不会表现出名流们最美艳最高高在上的一面,但人们还是以能被他当做拍摄对象而感到万分光荣。曾有评论家认为阿维顿使得他镜头下的名流们都看起来都“样貌丑陋”,但这无关摄影师的技术问题,而是事实使然。Carmel Snow在照片里抿着嘴角,眼神落到了镜头外的某处;温莎公爵夫妇则露出了脆弱甚至有些悲伤的神色(China Machado曾评价过这张照片里的辛普森夫人看起来像一只“蟾蜍”)。最著名的那张“闷闷不乐的玛丽莲”,则捕捉到了Marilyn Monroe这位家喻户晓的美艳明星,她欢乐性感形象背后不为人知的无助的一面。
据理查德•阿维顿回忆,这一张照片完全就是无心之举。当时他叫Marilyn Monroe伴着工作室的音乐又唱又跳,拍摄下很多欢乐的镜头。而Marilyn在音乐一停之后,马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刚才的喜形悦色全然不见,整个人蜷缩在凳子里,卸下了全部的防备,只剩了人们不理解的悲伤。阿维顿本已都收拾好了摄影器材,但他意识到这将会是一个重要的时刻,还是抓紧相机连拍了数张,记录下了这位女明星的苦闷与哀愁。
理查德•阿维顿不是那种只会为上流社会服务的摄影师。在七十年代,他开始转向关注美国人们的日常生活,关注时尚以外的社会事件对人们产生的影响(在这段时间内,他甚至还跑去做过一段时间战地记者,记录下战争对人们造成的巨大创伤,甚至还因此被逮捕关押过)。他曾驱车开到美国的西部,寻找到那些在大街上的流浪汉、罪犯、酒鬼、牛仔、矿工,为他们拍摄肖像照,甚至自己的父亲在病重之时,也被儿子用相机记录下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这些照片收录在了名为《In the American West》的摄影集当中。尽管《In the American West》受到了一些指责,抗议理查德•阿维顿把美国社会丑陋的一面展现给了世界,但不可否认,这组意义思想深刻的作品叫理查德•阿维顿从往日那些浮华的时尚摄影作品中摆脱了出来,迈向了人生的新的台阶,真正地由一名摄影师变身成为艺术家。
照片的真实度到底有多少?这是理查德•阿维顿一直在探索的问题。理查德•阿维顿曾讲过这样的一个小故事。小的时候,阿维顿和自己的家人都特别喜欢照家庭照,每一次照相都要精心策划,费上一番周折:精心选择场地和背景;换上最漂亮的衣服;所有人都要对着镜头露出幸福的笑容。阿维顿回忆道,自己和家人会在有钱人家的豪宅、轿车前合影,甚至有时还会借来别人家的宠物狗假装营造和谐甜蜜的生活气氛。几乎每一张家庭合影里面都会有一条借来的狗,并且每一次参与其中的宠物都不相同。在理查德•阿维顿长大之后,他开始反思这种基于谎言之上的摄影作品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你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照片照下的只是当时的那一瞬间,而能代表一个时间段里的实际状态吗?
他曾有句名言:“所有的照片都是精确的,但它们都不是事实。”为了把尽可能准确的照片带给观众与读者,阿维顿穷极了一生。在接受了《纽约客》杂志首席摄影师的职位后,理查德•阿维顿的题材又新添加了政治选举、民主革命等等严肃的题材。在《纽约客》任职的时候,他还拍摄过几组时装大片,例如那组经典的模特与骷髅骨架共舞的照片就是他的杰作。但此时时装摄影显然不再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了。2004年,理查德•阿维顿因脑溢血并发症去世,就在这之前,他还在为美国的民主选举活动拍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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